| 你去买一只花瓶,放在家里,放在桌子或壁炉上,过一段时间,它就被看熟了。它将成为家里的一位成员。然而它仍然是一只花瓶。相反,请拿起一本书,你会看到它自告奋勇,自己打开自己。依我看,书的这种开放性是一件不寻常的、重要的事情。书绝不自我封闭于它的轮廓之内,它并不是居住在一座堡垒之内。它自身存在,但它更要求存在于自身之外,或者要求你也存在于它的身上。简言之,不同寻常的是,在你与它之间,壁垒倒塌了。 这就是《伊吉图》中那座空屋子里的景象。有一个人进去了,拿起桌子上那本打开的书,开始阅读。随之而来的是墙的消失、物对精神的吸收以及物所显示的奇特的可渗透性。我说过,这和一个人买一只鸟、一条狗、一只猫是一码事,人们看到它们变成了朋友。同样,如果我喜欢我的书,那是因为我在它们身上认出了一些人,他们能回报我给予他们的情感。——然而这就是全部吗?我在读书时所进行的变化仅限于将其提高到活人堆里吗?事情还要走得更远。有一种新的现象发生,我感到很难加以界定。 为此,我必须回到刚才谈的那种境况。一本书在那儿,在一间空屋子里等待着。这时一个人进来了,比方说是我,我翻翻书,开始阅读。就在此时,在眼前这本打开的书之外,我看见大量的语词、形象和观念。我的思想将它们抓住。我意识到我抓在手里的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物品,甚至不是一个单纯地活着的人,而是一个有理智有意识的人:他的意识与存在于我们遇见的一切人中的那种意识并无区别。但是,在这特别的情况下,他的意识对我是开放的,并使我能将目光直射入他的内部,甚至使我(这真是闻所未闻的特权)能够想他之所想,感他之所感。 我说过,这是一件闻所未闻的事。所谓闻所未闻,首先是我称为物的那种东西的消逝。我拿在手中的书到哪儿去了?它还在那儿,然而同时它又不在了,哪儿也不在了。这个全然为物的物,这个纸做的物,正如有些物是金属的或瓷的一样,这个物不在了,或者至少它现在不在了,只要我在读书。因为书已经不再是一个物质的现实了。它变成了一连串的符号,这些符号开始为它们自己而存在。这种新的存在是在哪儿产生的?肯定不是在纸做的物中。肯定也不在外部空间的某个地方。只有一个地方可以作为符号的存在地点,那就是我的内心深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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