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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屠龙之技 
   古时候,有个人名叫朱评漫。他很想努力学点本领。可是三百六十行,眼花缭乱的,究竟去学什么好呢?朱评漫左顾右瞧广心里有些捉摸不定。他这人平日的志向不小,好高骛远,总想在什么地方能学点稀奇古怪、独一无二的技能,以便超人一等,让旁人看着眼巴巴地佩服。可令人不胜气馁的是:天地间似乎很少有这样让人轻轻松松大出风头的本领,所以好长时间朱评漫只得什么也不学,呆在家里闲着无事。闷得慌时,就白天看麻雀闹夜里听耗子叫罢了。
  有一天,大抵是朱评漫的运气到了。他听说附近有个人本领出众,名叫支离益,他有一手屠杀天龙的绝招。朱评漫听了正合脾胃,因此喜出望外,高兴极了。他想:“踏破铁鞋无处寻”,这下可给我撞着了。杀猪宰羊,不希罕,这活儿一般人都会干,可是能宰杀天龙的,实在是破天荒第一次听到。这种本领可说是“凤毛麟角”,稀奇得很。学好了独家经营,肯定了不得了——赚大钱。
  因此,朱评漫兴冲冲地决定去学屠龙了。
  然而,朱评漫在支离益家里“开门见山”地首先吃了一惊。原来支离益家里并没有一条活龙,只是在房子里的墙上、门上、窗上、柱子上、椽子上,琳琅满目地画满了大大小小的龙。有黄色无角的螭龙、青光磷磷的虬龙、黑气斑斓的蛟龙;有横飞的、直升的、盘绕的;大都是张牙舞爪、喷云吐雾,或者是藏头露尾、翻江倒海。总之,乍一看来,那威风凛凛的满屋满室的龙相,确乎是很怕人。怪不得那爱龙如命的叶公看见真龙下降露真相,便要吓得惊慌失措、拔腿就逃了。
  朱评漫初初一见,也感到很怕,但为了学好绝招,将来能炫耀世上,发财致富,所以就鼓起勇气,诚恐诚惶地拜了支离益为师,并送上了一份厚礼作为学费。支离益收了朱评益为徒弟,心里也很高兴。因为自从他在屋里画了许多龙要教人宰杀以来,门前冷冷落落的,实在还没有一个人自告奋勇地登门求学,所以照旧是独自一个,形影相吊,好不寂寞。如今猛的一下,来了个朱评漫,自送上门,要拜他为师,学他的本领,这样,也就使这座画龙房里略略热闹起来。杀龙师傅把开门徒弟领到东墙旁,拿起一柄刀,指着壁上的那一条几丈长的画龙的咽喉,煞有介事地说:“瞧着。喏,在这里一刀斩下去,别慌。打蛇打七寸,杀龙杀咽喉,记住,千万别忘了。随后把刀口朝后一划,把龙腹部开来,小心,用力别太猛,否则把龙胆碰碎了,龙肉就要发苦了。倘如要烧一席山珍海味、龙肝凤髓的话,那就顺藤摸瓜,在龙胆左上方三寸的部位,把一颗龙肝割下来。咳,龙的全身都是宝。龙骨、龙齿可做药,能安神、止血、敛汗。连龙的唾沫,也是做龙涎香的好材料……。”
  朱评漫在一旁认认真真地听,全神贯注地看,唯恐眼睛一眨,漏学一点。然而朱评漫也有些苦处,苦就苦于他的师傅画不来龙的剖视图,因此永远只看见一只囫囵的龙肚子,看不见龙的五脏六肺,就像只看见一只闷葫芦的外貌,就始终不知道这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总之,杀龙师傅拿着一把刀,在壁上的画龙身上指指点点,作一番“画饼充饥’’的表演。朱评漫呢,如同瞎子摸象一般,也干脆只能凭空想像罢了,所以,到头来,他恰似壁上的画龙一样,坠人云海雾天之中,实在有点摸不着头脑了。
  不过,天长日久的,“光阴不负苦心人”,虽然是跟着师傅“纸上谈兵”地学,但无非只是杀一条画龙呀,毕竟不是造一座龙宫,所以说到底,也不会麻烦得要命难学得要死。就这样,从刮画龙的鳞、剖画龙的腹,一直到割画龙的角、剥画龙的爪,整整学了三年,把家里的千两黄金都用尽了,才总算把支离益全套的屠龙本领学得滚瓜烂熟,一丝不走样。
  临别之时,师傅送了徒弟一张杀龙示意图。那图中画龙的肚子上,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:肝、胆、心、肺……借此来标明一下这些物件的部位,免得将来徒弟万一生疏遗忘,也能“按图索骥”,依样杀天龙了。可是朱评漫见了这张图,心里也暗暗埋怨师傅:倘如早得了这张杀龙示意图,在这里也顶多学一年就够了。这样,浪费光阴倒也罢了,可也就多花掉好多黄金了。
  不管怎样,三年学成,总是件很高兴的事情。
  朱评漫很得意地回家去了。他自以为在师傅那座龙天龙地的龙馆里学了三年,胸中自有千条龙,除了师傅,杀起龙来自己还不是天下第一!朱评漫回家之后张罗一阵,拣了个黄道吉日准备开张。为了装潢一下以广招徕,门前挂了一副对联,上面是斗大的墨字,道是:“活杀北海蛟螭,烹成南味龙肝。”横联是:“独家绝技”。
  朱评漫这样一排场,心中得意扬扬,满以为不久这杀龙店将风闻天下,顾客纷至沓来,家中一定是门庭若市,应接不暇。那时节,自己拿拿架子,摆摆威风,使使本领,光等着发大财就是了。朱评漫想得倒很美,但往往是“事与愿违”。他坐在家里等啊等,足足等了三个月,竟然没有一个人缚了条龙来请他宰杀的。朱评漫有点不耐烦了,渐渐地心里急躁起来,他想:天下的人真是愚蠢的多,有眼不识泰山。自己花了千金之费辛辛苦苦学来的大本领居然没有一人懂得,真是又气又好,笑!
   猛然间,朱评漫独自一个仰天哈哈大笑起来,他嘴里咕哝道:“哈哈,我这是深深地嘲笑整个天下呀!”
  不过,笑管笑,人家还是不上门。朱评漫只得耐耐性子,又等啊等。光阴似箭,一晃眼半年过去了,还是没有一点生意。挂在墙上的那柄杀龙刀,原先明晃晃地雪亮,很是威风,而今因为常常不用,刀面上生了一层黄黄的锈,像是坟堆里掘出来的,变得花里斑斓,很不中看。
  有一天,总算有桩生意光顾这杀龙店了。原来来了个老翁,笼子里装了条大蛇来请朱评漫杀一下。谁知道朱评漫眼睛一横,没好气地说:“杀龙店概不杀蛇!”
  “一样是生意嘛,为啥不杀?”老翁有点奇怪。
  “没学过,不会杀!”朱评漫答得很干脆。老翁搔了搔头皮,肚里道,好家伙,杀龙的竟然不会杀蛇。这真好比是能打南山的老虎而不会捉东屋的猫咪了。哈哈,真是奇闻一桩了。老翁一扭头,拿着蛇笼也就跑了。
  自此以后,再也没有人上门了,且不说杀天龙吧,就是连叫他杀黄蟮的人都没一个了。朱评漫的杀龙店的大门前永远是静悄悄的,不见人影。看那情景,实在可以撒点谷粒,用网捕雀,干脆开一爿鸟店,或许生意倒会兴旺起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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