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夔,是古代传说中的一种野兽,形状似牛,声音如雷,没有角,只有一条腿。炫,又名马陆,是一种多足之虫,俗称香油虫。如今夔、炫、蛇、风,四者凑在一起,就热热闹闹起来了。夔可怜炫,炫却羡慕蛇,蛇又去眼红风。 夔一跳一蹦地从一座山坡上走了过来,看见一条寸把来长的眩躺在一块湿地上起劲地咬草根,它那有着赤色斑纹的暗褐色的身子,正在得意地一节一节地蠕动呢。夔向炫自我介绍道:“哎,小老弟,我的大名叫夔,你瞧瞧,我只有一条腿,可走起路来跳跳蹦蹦,利利索索,大大方方,多爽快!” 舷抬起头朝夔看了一眼,心想:这个模样倒没见过,可嗓门这么粗,声音这么大,吓我一跳,真是如雷贯耳呀。 “久仰、久仰,你老兄真是‘金鸡独立’,天下瞩目呵!”炫晃了晃头,算是恭首作揖,嘴里一边结结巴巴地恭维道。原来它的口中含着半根草茎,还没有嚼烂咽下肚去,所以说话的声音不免有些含含糊糊。 夔一见眩在摇头晃脑地颂扬它,心里更得意了几分,站在山坡上,干脆就像唱“独脚戏”似地唠叨开来:“是的,是的,你小老弟的眼力还不坏。大凡天地间能称王称霸的野兽,如狮象虎豹,都是四条腿,缺一条则寸步难行,连狗都不如。就是作为万物灵长,大名鼎鼎的人类吧,也非得有两条腿,才能左一脚右一步地走路。唯独我,夔,得天独厚,只有一条独腿,然而跋山涉水,又蹦又跳,同样能走路。咳,当今世上,四海之内,实在没有再比我轻巧灵便的了,真正可以说是‘天下独步、无与为偶’!而你这个小老弟呢,夹七夹八,拖泥带水地竟生了这么多腿,走一步,每条腿跟着都要动一动,像跳舞蹈一般,好麻烦!好吃力!难道你就不感到疲劳吗?” 这时,炫已三嚼二咽地吃完了草根,所以它清了清嗓子,大声回答:“不,不,我一点也不觉得疲劳。要知道这是天然的呀!打个比方说,您见过人的打喷嚏吗?‘喀啾’一声,人们一个喷嚏便从嘴巴里喷出许多四溅飞扬的唾沫,这些唾沫的形状通常是圆圆的,大的如河蚌中的珍珠,小的仅仅像清晨的细雾露珠。那么一个喷嚏究竟会产生多少这样的唾沫珠儿呢?嗨,那才是天晓得,数量之多简直是不可胜数。试问老兄,这么许多唾沫珠儿莫非是人们故意弄出来的吗?——您弄给我瞧瞧——不是的,这是天然的,故意弄也弄不出,可以说这是‘天工’,不是‘人巧’。当时,人们只觉得鼻孔里痒痒的,喀啾喀啾,还来不及想一想,许多珠儿就下意识地随喷嚏一起喷出,要知道这真是天然的呀! “而我的走路呢,也是一样的道理,就像打喷嚏一般自然。我想走了,一腿一动,众腿跟随,自自然然的,不用费劲。您瞧瞧,我并没有许多脑袋呀,我只有一个脑袋,倘如一个脑袋管一条腿,多生一条腿就多生一个脑袋,那才麻烦死了!因为动一动一条腿,就要动一动一个脑袋,十几条腿一起走动,十几个脑袋就一起开动,咳,我的天,那才真正疲劳死了!可我现在呢,只生一个脑袋,简简单单,脑袋里想走,好,走,一动百动,自自然然,轻轻快快,恰似风吹大树,千百张树叶跟着一起哗哗摇动,难道风耐着性子一张一张地挨个吹叶子吗?笑话,不可能!大风只是吹着树干,树干一摇撼,树叶就会抖动了,这叫做‘牵一发而动全身’,自自然然。所以承蒙您多多关心、怜悯,我可是一点也不感到疲劳。” 炫絮絮叨叨地讲完这席话,觉得嗓子眼干得直冒火,就再也不吭声了。而夔呢,听完之后思付了一下,感到这炫个头不大,但耍起嘴皮却头头是道、滔滔不绝,不仅腿生得多,而且好像嘴也比别人长得多。不开口倒也罢了;一张嘴就有点一“鸣”惊人,实在也没话驳它。 因此夔光瞪了瞪眼珠,就一跳一蹦地跳开了。 炫继续在湿地上啃它的草根。一点也不觉得寂寞。过了好一会儿,突然听见那边草丛里传来一阵悉悉SUSU的奇怪的声音,炫闻声寻去,仔细一看,蠖,原来是条花色斑斓的蛇,只见它在青草间滑溜溜地蜿蜒爬行,脊背一缩一拱,爬得很是麻利。 看着,看着,似乎有点茫然若失,而心中又不胜羡慕,它慢慢地不自觉地移过步去,同蛇搭腔道:“哟,我道是谁,原来是蛇大哥,上哪儿去呀?兴冲冲的!你瞧瞧,我这么许 多腿一起走路,竟然还不及你无腿的快。唉唉,惭愧,惭愧,请问:你爬得这样 快,究竟是怎么搞的呢?” 蛇听了,很骄傲地扬起脖子,眼睛朝天地答道:“噢,你在说我?我嘛,还用你说,当然跑得快。人们不是常常说‘龙行虎步’吗?这话就是专门用来形容俺们跑得快的词儿。可龙是龙,和我蛇有什么相干呢——你或许要问,其实你应该早就知道,咱们龙蛇原先是一家,我蛇,就是无角的龙;而龙呢,就是有角的蛇。总之,我是天生其才,根本无法变换一下,而你呢,顶多只能在一旁zha zha 眼睛,眼热一下我的本领,学也没法学。你看看,我的身子只要拱拱,就可以了,我干吗需要累赘的腿呢。从前有人给我画过像,不知怎的,硬是凭空替我加上了几条腿,后来,这事就被人讽刺为‘画蛇添足’,成了千古笑话!哈……莫非你也想给我添几个腿儿吗?……’ 炫受了蛇的这一顿奚落,肚里很恼火,心想:你再高明也不过是在地上一拱一拱地爬,又不是在天上腾云驾雾地飞,有什么特别了不起!就这样盛气凌人、夜郎自大,哼,真是气人! 炫一扭头就爬开了。蛇还不知道,只是一个劲地扭动脖子扬扬得意呢。过了大半晌,周围也没有一点动静,蛇很纳闷,低头一看,才发现炫没了,大概气跑了吧!蛇独自一个,也觉得没趣,所以又嚓嚓嚓地朝对面那个山坡爬去。 蛇在一个山岗上停了下来,身子盘成一团,伸起个脑袋,正想观赏一下四周的景致,突然一阵大风刮来,树叶飘动、尘土飞扬。蛇心想:这风刚才还在那山上打转转,一陕眼,就吹了过来,可见比我跑得快多了。蛇睁大眼睛,想仔细瞧瞧风的模样,但又不见个影儿,于是蛇拉开嗓门向空中嚷道:“喂、喂,风老哥,你停一停!我说,你干吗要跑得这么快呢?你瞧瞧,我虽然没有腿儿,但我有个脊背,可以一拱一拱地爬行,这样看来,我的行走还有个 凭借,还有个依靠,可你这算是哪门子呢?只听见蓬蓬蓬地从北海吹来,又蓬蓬蓬地朝南海吹去,既没有腿脚,又没有脊背,简直连影子也没有,嘿,你这算是怎么搞的呢?” 风在半空中打了几个圈圈,回答道:“对,对,你说得一点也不错。我是蓬蓬蓬地从北海吹到南海去,又蓬蓬蓬地吹回北海去,你看,我的气派不小呢!可我也有我的苦衷,平时人们用手朝我指指点点,我又吹不断他的手指,用脚踏踏我,我又吹不断他的脚踝,这样看来,我的性情大概是很柔和的吧?殊不知我发起脾气来,乖乖的,可了不得,我能把百 年的大树‘喀嚓’折断,把巨大的房屋“哗啦’掀起,这,在自然界里,雷、电、雨、雪谁能做到这一点呢,嘿嘿,只有我风! “可见,只有在小处忍一忍,才能在大处逞逞威。如果平时不积蓄,乱吹乱刮,随处发泄,那么,刹那间怎么能形成飞屋拔树这样巨大的力量呢!咳,这就叫做积沙成山,忍成怒呀!这个道理,听听容易,可只有圣人才能做到,一般的人就不必谈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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