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古代,有两个飘游天下的隐士,名叫支离叔和滑介叔。他们两人有一天结伴去游昆仑山,兴致勃勃地登上了一座名叫冥伯的山峰。这座山峰峥嵘嵯峨、险峻奇特,如果远远望去,活像一支巨大无比的玉笋矗立在蓝天白云之间,很是雄壮。据说,先前早些时候,三皇五帝之一的黄帝也上这儿来赏过光、游玩过,后来,玩的累了,还在着山峰上休息了大半日。 支离叔和滑介叔在这山上漫步倘佯,心旷神怡。一会儿仰观天空,一会儿俯察大地,只见四周的山脉连绵起伏,昂然翘首,在一片云海雾气的苍茫之中,山峰丘峦像东海的波涛一般汹涌奔腾。自然界的变化真是奇丽壮观、气象万千呵!他俩瞧得热闹,正在啧啧赞叹,突然,一阵凉风从横侧里吹来,刹那间觉得胳膊上有点痒痒的。他俩心里很是奇怪,赶紧揎起袖子低头一瞧,原来肘弯上不知怎么搞的,顷刻之间竟孳生出一只肉瘤,这家伙圆圆鼓鼓的,模样比一只拳头还大半寸哩。莫非是昆仑山上的气候变化太大,以致使人的气血不通,竟猛古丁的一下子长出这个累赘来,还是其它什么缘故?总之,不管怎么说,他俩瞧了瞧各自肘弯上的肉瘤,心里似乎有条毛毛虫在爬,觉得很是肉麻,很不好受。 支离叔不由自主地搔了搔他自己的肉瘤,有点哭笑不得地嚷道:“唉唉,伙计,这算什么玩艺儿?又不是白面饽饽头,咱俩真走运,竟一人捞着一个。嘿,个头倒还不小哩。哎哟哟,搔搔还蛮疼的,你厌恶不厌恶?” 呆在一旁的滑介叔不仅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这只瘤,又认真地瞧了瞧对方的那只。观察了一番之后,他也感到非常惊奇:原来这两只难得的宝贝不但生在同一个地方,而且连个儿都一般肥大,模样都一般“俊俏”,肉鼓鼓的真像是一对惟妙惟肖的双胞胎、孪兄弟。咳,真是天地之大,无独有偶呀! 滑介叔瞧瞧肉瘤,又看看远方飘荡的白云,一瞬间仿佛感到大彻大悟。突然,他莫名其妙地仰天大笑了起来,对支离叔说: “哈哈,哈哈,‘既来之则安之’,有什么大惊小怪的。这肉瘤,我一点也不厌恶。再说,你厌恶又有什么用,难道你不喜欢它,它就害羞地逃走了吗?不会的?!嗨,小心,你别使劲地搔,搔破了还会出血呢。就我本人而言,我不仅不恨,而且还非常感谢这瘤,因为它虽然没头脑却通情达理,不使人为难。倘如它由着性子胡来,不管三七二十一,猛一下地生在你的鼻子上,厚皮赖脸地挡住你透气的两个孔儿,恐怕你老弟现在就未必如此轻松悠闲了。这瘤虽是刚刚出世,初出茅庐,却又很通世故,也很知趣。它大概知道自己的那副尊容不很美,所以也不愿出头露面地生在你的颈窝上,招摇一下,吊得你脖子发酸,脑袋发胀,它只是文绉绉地在你胳膊上借了块地盘悄悄安了个窝,并且还痒痒地朝你打了个招呼,免得你猛地一见,大吃一惊,晕死过去。你想一想,这肉瘤虽不美观,倒也大方,而且它的态度总还不错吧!” “况且,我们的生命,我们这样的堂堂之尺之躯,是从哪里来的呢?”滑介叔越说越得意,一边还用手比划着。“是大自然给予的!而这肉瘤呢,是打天外飞来的吗?不是的,也是大自然给予的!我们整个生命较之无始无终、永恒存在的自然界只不过像电光火花似的一刹那,可怜得很。我们到这个世上来,仅仅像做客一般,短短地旅行一次就要回去的。一句话,生命之于我们,不过是一种凭借。凭借了一定的物质,我们才成为其人,才长成堂堂一表六尺之躯。悟彻了这一点,我觉得自己这个身子就没有什么了不起,没有什么特别的高 贵神秘,说穿了,它和尘土一样,不过是大自然的一种物质罢了。这样看来,我们这个不是永恒的身子暂时生了个不是不朽的肉瘤,也是没有办法的事,算不了什么,如同一个圆圆的大西瓜上多结了个胖胖的瓜蒂,一到冬天,连瓜带蒂,什么都将消失,消失得无影无踪,再也不存在了。总之,一生一死,就像自然界的白天和黑夜一样,是不可避免的。 “再说,你莫非忘了吗?咱俩登上昆仑山干啥呢,不是正要细细地观赏大自然的千变万化吗?现在承蒙大自然赏光,把‘变化’送到咱俩身上——让咱俩生个肉瘤,使我们对所谓的‘变化’能体验得更加真切,真是‘求仁得仁,又何怨乎’,我何必去厌恶这个老老实实的肉瘤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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